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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世间已无张居正 废长立幼

万历的去世,失去了最后的缓冲因素า。互相猜忌的小团体至此公开地互相责难。一连串的问题被提出来了:当初先皇对继承人的问题犹豫不决,在中枢任要职的人何以不慷慨直言?王锡爵身为首辅,居然同意先皇提出的三王并封的主张,即皇长子常洛、皇三子常洵、皇五子常浩同时不分高下地并封为ฦ王,这是何居心?要不是大臣们缺乏骨气而作迁就,先皇何至把“国本”问题拖延得如此之久,致使后果难于收拾?据说郑贵妃还有谋害皇长子的阴谋,何以不作彻底的调查追究?这些问题,没有法律上的程序可供参照以找到เ答案,但是在感情上则带有强烈的煽动性。提出问题的人自己也未必有寻根究底的决心,而只是利用这些问题作为控诉的口实,把食指指向反对者的鼻子,借此在党争中取得主ว动。

这种重振道德的运动,其标榜的宗旨ຈ固然极为堂皇,但是缺少了皇帝的主持,其不能成功已๐在预料之内。皇帝ຓ也是人而并非神,即使他的意志被称为“圣旨”,也并不是他的判断ษ真正高于常人。他的高于一切的、神秘的力量是传统所赋予,超过理智的范围,带有宗教性的色彩,这才使成为他的决断人间最大的权威。如果官员们承认他的决断ษ确乎出于他自己而非出于佞幸的操纵,那么即使有欠公允,也可以使大家绝对服从。东林党当然不能具备这样的绝对权威,更何况当日两万名身穿锦袍的文官,作为一个整体,已经丧失了评定善恶的标准,仅凭这几十个自许为ฦ品德优秀的官员,反倒能ม订出一个大家所承认的标准?这几十个官员尽了很大的力量,要重新建立一种能为别人所承认的道德伦理,结果却事与愿违。反对他们的,也同样地使用了他们治人之道,即用道德伦理的名义组织他们的集团以资对抗。

反对申时行的人则仍称他为妥协,一味只顾目前适用,放弃原则。申时行当然有他的办法答辩。他表示ิ,要是不恢复百官间的彼此信赖,怎么可以使他们大有作为,为皇上推行开明的政治?

在皇帝的心目中既已取得了很高的信用,申先生又能以他高超的劝说能力,委婉地请求今上放弃他禁中内操,即在皇城中ณ训练以宦官编成的军队,并同意不再随便出城巡阅,管束职掌特务的宦官张鲸。这些事情,如果不是申时行采用恰当的方แ式调停,很可能造成皇帝与百官间的冲突,因为在这些地方文官们有他们坚定强硬的看法,要是他们一定要以道德的名义在御前诤谏,言语冲突之ใ余,万历一动反感,很可能导致一意孤行。申ã阁老防患于未然,确已尽到เ从中调济的职责。

有些县份的税额很低,粗粗一看,似乎ๆ必须提高税额๩,至少这样的县份再也不应该有税粮的积欠。但实际情形是,由于原来税额低,不少农民已升为地主ว,而这些小地主,多系自耕农或半自耕农,仍去饥饿线不远,他们的生活与农村富裕的地主和居住在城市的地主当然不可同日຅而语。这也就是说,低税的实惠,早ຉ已为当地人视作当然,成为生活中ณ不可缺少的因素า,欠税欠粮的事情,不能因全县税低而遏止。

当一个县官详细察看他的辖区时,他更可以发现很多难于置信的事实。这足以证明我们所称为ฦ制度,往往只是一个ฐ理想。比如说,官方แ所用度量衡就和民间所用的就有大小的不同。又比如,很多县份的耕地几个世纪都没有作过系统的丈量,其间有的增加,有的减少,甚至该地区的地形都有了改变,过去所定税粮数额๩,可能已与现在实际情形大相径庭。至于土地的所有权,经过几易其手的典押,有时也难认清谁是真正的地主ว。

天下的大道理都可以用常情来度量。即便是最为严格的教条,也承认因情理而发生的例外。譬如说一个ฐ人对自己的嫂嫂应当敬爱而又经常保持距离,但是当嫂嫂掉进水里,那就不是再保持距离的时候,而一定要用手拉她。这种原则和例外,亦即古人所说经和权。这些关系,文官们也๣无຀疑地了如指掌。

基于这些社会背景,文官们自应形成一个具有共同思想的集团。京官为文官中ณ的优秀份子,自然更不必说。他们无例外地从小熟ງ读“四书”。宋代大儒朱熹的注释,既为官方确定,奉为正宗,则他们也๣早ຉ全盘接受,因之对一切事物的看法,也更为一致。他们都知道施政出于仁民爱物之心,亦即同情和怜恤之心。一个有教养的人知道他自己有生活上的需要,又对家人父子具有感情,推己及人,就不能不想到其他人也有这些需要和感情,那么他也不得不尽力使其他人能获得他们的需要和发挥他们的情感了。

正是对上述意义แ有了深切的理解,申时行更不能无຀愧于中,因为他所尽的心力,并未达到预期的效果,这有事实为证:1586年的新秋,二十三岁的皇帝降下谕旨,说他早晨起床后突然感觉头晕脑แ胀,需要停止早朝和出席经筵、日讲;而且所谓停止,又无时日的限制ๆ。十二个月以后,这头晕脑胀,又奇妙地重复出现。更令人感到不安的是,皇帝刚刚说完精力不支,宦官却传出了万岁爷爷在紫ใ禁城内骑马驰骋的消เ息;接着又有人说他试马伤额,不想让廷臣看见。消เ息传开,礼部的一位官员就奏上一本,规劝皇帝ຓ保重玉体,并注意他身为ฦ天子的职责。不想一波方แ息,皇帝又来一套不能临朝的谕旨,据他自己้说,其原因乃是心中火气过旺,服用凉药,凉药压火抵于足部,发生奇痒,因之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