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我做梦也没有想到เ，自己几个至亲的人会来到เ卧牛坡。那天下午，我在茅棚前的草坪里劈柴火，忽然身后响起一串ธ脚步声。这在以前，除了清明节，是从未有过的。我边纳闷边回过身来，就豁然发现自己面前一二三地站有三个人。当时，我还没有回过神来，怔怔地站在原地。而高高瘦瘦的哑巴阿娘，张着嘴淌着泪，向我摊出两只手，啊啊地期盼着自己的宝崽能扑进她的怀里去。
杨校长不死心，搓搓手，继续说：“他阿奶呀，你看，你屋里的这个娃崽是棵好苗子。只要他上了学，学了知识，就能ม走出我们大山，去干一番事业，说不定还……”
这时候，我才知晓我已经满过九周岁了，早已到了去上学读书的年龄。在我被绑上卧牛坡之ใ前，我对上学就有了一个朦胧的概念。那ว时，屋里就阿岱姐一个人上学，每天吃过早饭她就背着书包出门，太阳落坡时就背着书包回屋。阿岱姐时常伏在饭桌上写写画画，还哇啦哇啦地读一些我根本听不懂ฦ的汉文。当然，我很好奇，想跟阿岱姐学一学，可只要我挨近她，她就奋力地来推我，根本不准许我摸她的书本。我跟阿岱姐胡搅蛮缠，她同样以巴掌来招呼我，时常打得我脑壳冒星花。
等我稍稍懂事了些，阿奶还传了一手绝活给我，那就是以何种目光去盯人。阿奶告诉我，盯人有三种目光，那就是“恶”、“冷”和“爱”。对待坏人，对待你的敌人，你都可以用“恶”的目光去盯他。你把他当成自己้的仇敌，盯出自己的凶狠，让他惶恐，让他惧怕，那么你就很容易打败他。对待陌生人，对待那ว些想勾引你的姑娘和婆娘，你就要用“冷”的目光去盯她。你把她当成一个你厌恶的人，盯出自己的反感，让她心虚，让她摸不透你。你那么一冷，她的内心也就热乎不起来了，就不会再来纠缠你。反过来，对待自己的亲人，对待自己所喜爱的姑娘，或者对待以后自己的娃ใ崽，你要盯出自己้的喜爱来，眼睛里要含着蜜，要能甜住人，黏糊住人。
除了打苗拳练跑步以外，阿奶还教我舞舞刀耍耍棍，并学习一些捕猎的基本技巧。最关键的是，她还有意磨练我的意志，向我灌注一些思想理念。
谁知阿奶并没有立刻解开我，而是从茅棚外提来一只小狗娃ใ，放在桌上。小狗娃颤颤巍巍地走到桌边，伸头往桌下探望，还可怜巴巴地哼叫。突然，阿奶摸出一把亮晃晃的断头蔑刀，挥手就往小狗娃砍去，而且是连砍，拼死地砍，将桌子砍得哐哐响，把血肉砍得四处飞溅，还把桌上的煤油灯颠倒了。这自然就把我吓懵了，吓傻了，呃地一翻白眼，昏厥过去。
天又麻麻发亮了。阿奶忽然出现在茅棚里，她端着一碗稀饭，敲了敲碗边走近我，说：“犟娃崽，你如果答应我留在卧牛坡，不回寨团的屋里去，我就让你喝水吃饭。啊？”
再后来，天渐渐亮了，又渐渐黑了，阿奶依然没有回茅棚。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躺在地上一点气力都没有。我忽然想到，阿奶很可能是想整死我，就又慌又怕。我多么希望哑巴๒阿娘来救我呀，来救她的宝崽呀。可是我虚弱得喊不出声音，根本没有谁来搭救我。于是，我心底就开始涌起了恨。我先恨阿奶，再恨哑巴๒阿娘，连几个阿姐都一起恨了。我在这里受苦，你们现在有没有想到我呀？为什么เ不来搭救我？！
我哪里管这些，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事，哭闹也是应该的。因此，我的哭闹声反而更尖利ำ了，其中竟还搀杂着漫骂。谁知，就在我扯着喉咙撒泼时，阿奶从木柱上抽下皮鞭子，照ั准我的身上就是一顿猛抽。在昏暗的灯光下，阿奶脸上的疤痕格外狰狞。
在扛叉上摇啊晃的，我就开始琢磨起自己的心事来。以往，阿奶也曾宝爱我。她一直住在卧牛坡，很少回寨团屋里。然而，她每一次回屋里，必定会带一些好吃的和好玩的，比如：一篮毛茸茸的猴桃子或者半筐红艳艳的秋柿子，一只怯生生的小野兔或者一只呆憨憨à的山乌龟。每次，阿奶都会盯着我瞅老半天，仿佛不认识我似的。对我来说，居然还蛮喜爱阿奶的，巴不得她时常回屋里来。因为她每年会给我带来一双她亲手做的兽皮靴子，你们可能不知道，那兽皮靴子不仅结实耐穿，而且柔软美观。在我们山寨，不管男女老少，没几个人能ม穿上兽皮靴子的，那算是一种荣耀。
我被突如其来的呵斥声吓懵了，半天也不敢出声。阿荃姐虽然有些慌乱，可比我从容多了。阿荃姐打整一下衣服，轻声回答：“我，我的胸口痛，想，想阿弟帮我揉一揉。”
从那以后，阿钰姐变得深沉了，变得不可捉摸了。一整天，她没说几句话，还时常跟哑巴阿娘一样，默默地站在屋前的晒坪里，呆呆朝远处眺望，一站就是老半天。她那双亮闪闪的眼睛很像两潭静静的湖水，深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