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的早上天还没亮，费齐就醒了，没有一点儿困意，昨天王府的酒喝得他现在还有些头疼，身体酸胀，躺在床上仿佛蹲在笼子里。他穿衣起床，最后在外面又穿了件羽绒服，把帽子的带子勒得紧ู紧的，像一只企鹅，轻轻地出了门。
他从南马路转到联营商店，又向北穿到二马路，家具、不锈钢、灯具和铁ກ艺都不是他的本行。转了一大圈，等他回到家时已经是九点多了，老爸、老妈已经到五金店去打点了，厨房的饭桌上没铺桌布，但上面有他的早饭。
他心情不错，告诉她们：我到เ家了。
这个城市没有建筑风格，没有人文积淀，没有历史掌故也没有传统小吃。上街时根本不会有遇见名人的惊喜，甚至街头没有打把式卖艺的。街头只有发广告单的、摆地摊儿的、像个真残疾人一样求助的和卖蟑螂耗子药的。
电脑班的老师自我介绍说叫王凯，三十多岁，大高个，脸上青春痘还是不少，为ฦ人很是随和，因为学生三教九流都有，所以王凯也从不自称老师，只说是互相学习。
月中ณ，费齐去吉林公出，在那儿呆了三天才回来，晚上去电脑班，教室里杂七杂八的几个学生正围着王凯不知在问什么เ，嘻嘻哈哈的，他从后门悄悄走到自己的坐位上，打开前些天编的那个ฐ军棋程序打算接着编，但他发现这个程序已๐经基本上编完了，而且有些语句编得相当巧妙。他就小声地问刚坐在身边的岳玲，岳玲有些神秘地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那你看看哪一条值得现在聊一聊呢？”
“说得好，应该记下来，但记在我这里是当面抄袭。”
两个人在货摊又窄又硬的长条凳上坐了，这凳子从未上过油漆，由于风吹日晒而就像一个拾荒的老头，就这么เ条长凳还由一条粗大的铁链和旁边的大柳树捆在一起，那柳树树龄过百，上面钉着一块木牌，标示着它的重要性，整个ฐ货摊都罩在柳树的影子里。
费齐也感觉到เ了她的注意，就把道听途说的关于野猪和熊瞎子的事迹说给小文听，费齐见她将信将疑，就更胡说道：“这没什么เ奇怪的，走，咱们猴子，你不知道吧，每只猴子的屁股上都有一个臣字呢。”
下岗前，费齐单位每个月都有两ä次政治学习，每个季度还得检查学习笔记。因为李春林极力要发展他入党，他怕给师傅留下不识抬举的印象，所以写了入党申请，开始积极向党靠拢。写完了申ã请就得定期写思想汇报，每个月没有两、三千字是说不过去的。三、四年下来洋洋一、二十万字练得费齐官话、套话、鬼话、假话都会了。这些东西如果留下来，绝对不能ม变成兵马俑，不腐烂已๐是万幸，充其量也只是乱葬坑里的层层白骨。
费齐不知道这个形式是有意、无意造成的，还是真的有谁或者组织真的需要这种能力而刻๑意地进行训练。不管怎么เ说，下了岗，他觉得在这方面倒真是塞翁失马。
这些日子他和刘校长也已经混得很熟ງ。
老刘为ฦ人很是开朗、仗义แ。告诉费齐说他原来是什么委员会的电脑大拿，单位的电å脑แ硬件、软件不论什么出了毛病都得他修理，只能他修。打字机卡纸得他亲手拽出来，大括号找不着也得他躬亲，但就是一直得不到重用。费齐想，一个从打字机里拽纸的和找大括号的能得到什么重用？
在他那个单位，入党、提干、评定职称、评比先进仿佛战备时期的物资供应，以致有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入党的不提干，提干的不入党。这四项ำ好事只能当单项选择题做，想多选是不可能ม的。老刘白白的业务一流，入了党，别的什么也没得着。老刘ถ说：“我原本以为入了党就会黄金万两，就会官运亨通，哪想到毛儿都没有，对于我只有久ื经考验和奋斗终生。我也是人呐，真有人相信我申请书、思想汇报上写的那一套。”
费齐笑了，说：“你只看到大牌名星风光无限，根本不是知道群众演员有多苦累็。”
老刘ถ说：“你说得对，我就是一个没有天分，没有导演器重的群众演员。”
老刘还告诉他，前些年在单位时，像他这个年纪也该是个科长了。从前他倒不怎么เ在乎是不是科长，可一到了这个年龄，就急得慌，他越来越觉得人一过了三十岁就不能再当工ื人或者科员了。就是这样，逢年过节还得照例到领导家去送些东西，总觉得这样即使不提干，领导的脸色也好看些。到了九三年，有政策可以下海，他就狠狠心，停薪留แ职。他本以为为了打字机里卡的纸，为了找不着的大括号领ๆ导怎么เ也得反省一下，调整一个ฐ用人的方แ式，没想到领ๆ导竟然帮他假戏唱成了真戏。从单位出来后他干了一年拼缝儿，夸夸其谈，吃吃喝喝，广交朋友。但是，没卖出去一吨钢、一袋化肥，也没收上来一车大豆和马玲薯。
第二年他认定拼缝是不行了就去干传销，老刘说传销是先坑朋友后坑自己，花了几千块钱当了下限却发展不出下限来，所以没一个ฐ月就不干了，他怕拼缝交的朋友让传销都给绝了。他也没去南方แ，他不愿意离开老婆、孩子，他怕人生地不熟，他怕老母亲在他不在的时候出点儿啥事。
他觉得这些借口应该足够了，一直撑到了九六年才开始办学。他上电大时学的就是计算机，所以办电脑แ学校也不算外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