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碎牛嘿嘿一笑说：“有辘轳——那来的梅花鹿？只有狐狸、狼、野兔和獾。大白天咱俩能碰见的就只有野兔。”
马碎牛突然不走了，他愁容满面地看着赵俊良。
长生说：“好麽。”他抓起篓子甩到右肩，顺手又把一把专事挖药的掘锄拿到手里，回头问：“道长，门咋弄？”
马碎牛顿时觉得透心凉。极度的失望和彻底的失败使他十分气恼。他抡起拳头很快把面前墙头上浑圆而又松散的土打了下去，看到清理出一小片仅能落脚的平地，便一跃站了上去。他褪下裤ไ子，对着药王洞里哗哗撒起尿来。一边尿一边喊叫：“山西老道，我早晚抓住你的狐狸尾巴！”骂完，提上裤子后一跃就从墙头跳了下来。刚好秃子也尿完了，转过身问他：“你咋在墙上连尿带喊叫？你忘了咱做的是秘密工ื作？”
裁判从南坡上来了。马碎牛曾重点介绍过这个人。这是一个十岁的青年，住在茂陵车站。他大是车站的站长，他也顺ิ理成章地成了吃商品粮的铁ກ路子弟。他有一个ฐ奇怪的名字，叫“油灯”，据说是因为他出生时油灯被手忙脚乱ກ的老娘婆打翻了；他妈一急，大声叫着“油灯，油灯！”恰在此时，他也摸黑来到了这个ฐ世界。因为这个缘故，他一出世就有了一个明亮的名字。
“正在路上打尿颤呢！哈哈哈——”
“羞了先人了，这‘四香’咱一样都没尝过！”秃子愤愤不平。
赵俊良十分惊喜，说：“想不到เ有这么多！你等等，我回家拿个笔记本把它们都记下来——还得麻烦你再说一遍。”
“狼剩饭”勉强一笑，说：“换啥呢？我不点名？我不点名你们能坐到明天早上！我看这个方แ子对症。嫌烦？嫌烦就积极发言，说正事。”
“这又不怪你，”“狼剩饭”说：“三年自然灾害麽。那个县不是这样？那个村子不是这样？全国一盘棋。城里人倒是月月开工资，能买下粮食不？还不是有饿死的？”
秃子说：“你还不要说肉少，我大就高兴的很。头一天吃到肉时他还怀疑是我把谁家的鸡偷了，吓得把肉埋在碗底，睁着眼把我瞅来瞅去。他把我和我兄弟赶出窑门，问我妈这肉是那儿日鬼来的。我妈说是我弄下的，他脸都白了。我妈知道他误会了，赶忙说是我在原上逮的蚂蚱肉；他这才放心。他把我弟兄俩叫到窑里继续吃饭，还夸我说：‘秃子，照旧！以后遭年馑谁饿死你都死不了——可惜就是有点少，啥时候能ม让大端上一老碗肉过过瘾就好了。’我赶紧表功，说：‘大呀，儿为你能吃到เ这点肉，一天在那苜蓿็地里得滚上一百多个跟头---ๅ----’‘苜蓿็地？’他脸上的笑容不见了，说：‘还是算了，你以后少去苜蓿地。’你们看，这就是大人！有肉吃就行了麽，你可管我是在那ว儿逮下的蚂蚱呢？苜蓿็地咋了，苜蓿็地的蚂蚱有毒呢？”
他五官全变形了。他敞着怀，像俯冲而下的雄鹰；他裸露着永不变色的暗褐色肚皮，一步一颠疾若雷电；他两眼圆睁，像锁定目标的鲨鱼；他边走边挽袖子，展示ิ着碗大的拳头。
爷爷看了他一眼，说：“是碎牛和狗娃把你抬回来的。”
结拜一事有些尴尬。赵俊良苦笑一下，对爷爷说：“过去光听叔叔讲马跑泉气势不凡，也只当它大一些、剽悍一些，今天一见，才知道他‘泉威แ’十足，像暴怒的张飞。我看应该把它叫张飞泉才对。”
奶奶吃了一惊，赵俊良愤怒地满脸通红。“五虎上将”里只有马碎牛还在泰然自若地继续吃东西，其他四个人都吓得停止了咀嚼，一个个ฐ惊慌地观望着这个尴尬的场面。爷爷也很意外。想不到เ这个孩子说话如此大胆无忌，看到俊良要发作，急忙打圆场。他微笑着说：“人到เ是活着，没有饿死；可就是来不了。”
“没有枪？那他在军队干啥呢？”马碎牛奇怪地问。看他的表情，好像不带枪的人呆在军队只能吃闲饭。
赵俊良越想越入迷，想到เ最后自己也笑了。他深知这些想法是多么เ荒谬和不着边际。他也自问：“难道我的脑子不能再想点别的吗？”但饥饿的感觉似乎早已侵蚀到เ全身、控制ๆ了灵魂，容不得其它念头再挤占一席之ใ地了。
好冷怂！
“有意思，为什么仇恨和痛苦反而让我的思想更加敏锐呢？”
水库里有十数个男孩在玩耍，大坝上也站着许多裸的男孩。赵俊良振奋起来，好久没有游泳了，正好洗一洗糊在身上的汗气；他也必须ี洗干净身上的衣服。不能ม让细心的爷爷奶奶看出衣服上残留的土渍和不自然的褶皱痕迹。
一上坡，那个斜ฒ挎弓箭的男孩就挡住了他的去路。
赵俊良听明白了。他有些震惊，十分惊异于这个男孩提问方式的突兀和语言的粗鲁无理，更惊异他提问角度的怪异。但他还是礼ึ貌地回答：“不是。我是河北人。”
“棉花在棉桃里包着，桃壳不炸开，棉花就还没成熟。”
俊良不敢要。
河堤高大宽阔，两坡面生长着构桃树、洋槐和垂柳。树干间密匝地长满了构棘、灰条和辣芯子。一些喇叭花一样的藤蔓植物叶大茎粗、条索奇长，随意地缠来绕去，层层叠叠，罩严å了整个堤岸。沿着河堤向前走，蜿蜒的河岸左右弯曲，忽隐忽现，使赵俊良一再猜测着那前面一定还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景致。河堤像一条没有尽头的甬道，每拐一个ฐ弯都是一段并不陌生的重复。透过河堤左侧那层层遮挡着目光的树木和草丛的枝条，滔滔的渭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