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极镇定地点了点头，“嗯，是假的。”
这并不是梦，那夜的血和昨夜的血都是真的，她们流落至此也是真的，睡在凹坑天当被褥地当床的日子也是真的长亭笑着笑着神情便渐渐落寞了下去。
戴总兵麻利起身，埋闷声应是，“陆纷张狂，将刺史大人与山间马贼相较，我们幽州且不是平成陆氏的从属下隶，更不是他陆纷养的打手死士！陆纷他陆纷小儿”
“阿娇็阿娇！”
长宁不敢哭出声儿，死死咬住袖口，如鸡捣米死命点头。
男人左手右腿伤痕累累，连声哀呼，站立不住了一下子扑倒在了雪地上，软趴趴地贴在地上只出气儿没进气儿。
长亭怕男ç孩听不习惯官话，一句一句的，说得很慢。
苛捐杂税和一年更比一年高的佣租。
毡毯几乎ๆ拖到เ了地上，背靠大石块儿，里头三面封闭虽矮小狭窄，却已是一处极好的避风过夜之所了。
长亭身后陡然轻松起来，一面侧头向后一瞥，沉下声来同胡玉娘小声交待，“莫要出言不逊！前头那群汉子莫要惹，后面的流民也离远点儿！”
她不擅走道儿，小长宁多是胡玉娘搀着抱着向北走，饶是如此，胡玉娘还要腾出一只手来帮衬她
声音温雅，落气如微尘坠地，极为舒展。
两个小姑娘的声音都压得很低很轻，声儿飘在浮尘中，似荧光照皓月，长亭迟疑片刻伸手握了握胡玉娘的手，一个满手老茧，一个皙如葱管，唯一相同的是，两只手都很暖，柴禾烧成炭灰才有了光与火，是不是一定要饱经苦难才能得偿所愿呢？
胡玉娘眼神亮亮的，看长亭的神色很奇怪。
胡玉娘一下子也愣住了，结结巴巴地顾左ุ右而言他，“嗯其实还好听村头的猎户说就是有些酸我也没吃过嗯”
小长宁还年幼，七八岁正是学东西学得快的时候，长亭压根不想若到了平成老宅，小长宁“咕噜咕噜”喝茶汤，然后喝完拿手背擦嘴，最后吃一块儿粘着口水黏答答的馕饼，真宁大长公主ว的脸色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长宁摇头，软声软气儿，“长姐叫我闭上眼来着，所以阿宁什么也没看见。”
“妈的！以前胡老头儿在的时候可不这样儿！东村他娘的是换了个ฐ守林人还是咋的！”
都没有家了，这世上没有家的人千千万，只能活得很相似——带着怀念与别人的怜悯，挣扎着活下去，活在别人的眼光里和自己的痛苦中。
长亭抬了抬头，轻扬下颌，气儿向下一顺，嗓子眼才没那么生疼得慌了，她活了十几载，被陆绰娇养深闺，不知世事，这是这一生中第一次埋下血恨，第一次恨煞了如今尚未浮出水面的贼人，第一次想拿刀，想拿起刀来将贼人的皮肉割开，将那人的筋骨抽扒出来，将那人的心从胸腔里挖出来放在陆绰的坟前。
长亭见她没站稳，从旁边儿伸手扶了一扶，那姑娘扭头瞪眼，下意识向后一闪，紧ู跟着才瞧清楚来人的模样，十二三的小姑娘，肤白唇红，鼻梁高挺，鹅蛋脸很小巧，眉梢修得怪好看的，弯弯的细细的像初春时节林子外头的柳树叶儿，下颌也尖尖的，是个小美人儿，可眼神却看起来很憔悴等等，她身上的衣裳怎么เ这么เ像自个儿才浆洗好的那ว件！？
责任比悲伤更重要。
小姑娘还年少，她尚且不知，这世间有一个词，唤作孤勇。
她并没落泪，符氏未曾出声，大家心里都清楚，那个人回不来了。
“马车目标太大，就像立了个ฐ靶子在这儿给人射！”一共四架马车，对手要射，不可能只盯紧一辆，与其在这火光里头做个死物，倒不如隐没在黑暗中，叫人无迹可循！
陆绰已收拾妥当坐立于马背上，见长亭神色，佝下身来，温声安抚长女，“就忍一宿就一宿就当作是照料阿宁”
跟着马车便要腾出一个来，长宁欢欢喜喜地收拾东西要搬去长亭那厢住，符氏便冲陆绰哭起来，“就路上这么点儿功夫，我能同二姑娘亲近。大长公主喜欢阿宁，我心里难受便也忍了。阿娇自己都还是个小姑娘，她怎么照料阿宁啊！”
毕竟有个婚约在，究竟是谁嫁谁娶，这世道瞬息万变，等过了几月份，谁又能说得清楚？
石猛也看向陆绰，笑呵呵地手上执了盏酒，没说话。能ม中，偷个ฐ陆家嫡女回来当儿媳自然好到要烧香拜佛，不能中也无所谓，只要话不挑开，两家的面子就还在，石家什么也亏不了。人嘛ใ，谁能知道放手一搏，能抱个什么彩头回家来？
石宣探出个ฐ头来，笑得杏眼眯成条缝儿冲长亭与长宁致意，眼风一扫，也不知扫到了谁，小姑娘腾腾地脸红起来，慢慢抿起嘴来。
待长亭走得远了些，长英才神情执拗地开口出言，“我承认石猛手段了得，可石闵将眼神放到阿娇身上，让儿十分不舒服。”
笑，是下等人的生存道理。
长亭再一抬头，重纱向后拂，撩在耳际，目光一抬，便直冲冲地与那青衣素า服男子默然对视上了。
幔帐挡住了光，内厢的烛光变得朦胧迷离，长宁张了张嘴看向长姐，想开口说话，哪知话还没落下，外间就有人轻叩车板的声音。
“我们日前所处的局势石家”长亭轻喃。
长亭叹了叹，摊上这么个娘亲，甩也甩不开，吵也不好吵，闷下来吧自个儿又憋心，把话扬扯出来吧又怕伤了长辈脸面。若等长宁再大些，说亲事的时候两家人坐在一块儿的时候，符氏也有够丢â面儿的。
待长亭洗漱完，才将长宁叫起来，又往小姑娘嘴里塞了两只糯米团子垫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