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形的帽子摘了，无形的帽子还在部分人心里装着。
走的那天，家义家慧魏学贤李兰茹魏昊魏晨汪苏汪若汪萱都到长途汽车站送行。汪洋虽然还是不能自然地和家义交谈，但看着这个直难以在感情上亲近，分明是伯父，却不得不称呼舅舅的男人为ฦ自己上学的事奔走呼号，寝食不安，他内心那块在岁月中由于苦难和隔膜积淀ຖ而成的坚冰，悄悄地有了丝松动。他对魏学贤说：“我到学校，再不叫魏人民了。”魏学贤说：“用什么名字是你的权利。”
两条板凳条线摆着。家瑛坐在两个女儿中间。她出门前刚和人吵了架，这会儿依然怒气未消，坐在板凳上自言自语在骂：“孬种，跟我玩花狸鼠。谁不知道她那点事儿。不漏好房，不倒好墙。你身上不臭，蚊子也不会叮你。”皮蛋猜不出又是谁惹了家瑛。大姑娘嫌家瑛声音太大，羞恼地压低声制止她：“妈，人又不在这儿，你骂了有谁听。”家瑛较真说：“她不在咋了？她不在还有她的祖宗在上，我骂给她祖宗听。”皮蛋坐在边儿不管不问。他知道除非母亲自己骂累了，尽兴了，心里的气消了，才会偃旗息鼓，否则谁也拦不住她。况且这会儿他门心思全放在荣女子身上，无暇顾及其他。
小时候他经常去骡马大店找家瑛，见过骡子和马的生殖器，触目惊心地垂在肚子下面。有次到家义那儿玩，看见隔壁住的两个武汉知青正在吃香肠，蒸熟的香肠红黑油亮地饱胀着。皮蛋从来没见过这东西。见她们用叉子叉了毫无惧色地往嘴里塞，突然说了句：“你们吃的是。”
家礼没有做任何的抗争。他的心，像秋后的树叶，正天天枯萎，生命的活力正从他的眼睛里点点像烛光样慢慢黯淡。魏学贤劝他像自己样硬扛，他摇摇头说：“从公私合营那年起，我就在硬扛，总想把益生堂的招牌扛着不倒。后来不行了，又想把我这个家扛着不倒。眼看着又不行了。这二十年，我都是在拿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他拍拍自己肩膀。“我这把老骨头承不起二两肉了。”
魏学贤站在夜色里，看他顺着窄窄的街巷踽踽独行，那么落寞和萧索，内心真是肝胆俱焚。他惊讶地发现，家礼的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驼了，他头顶ะ上那线窄窄的灰蒙蒙的天空，显得那样狭小和暗淡。
益生堂第二章18๖
家礼在心里把这段话从头至尾默念了好几遍，都是道德传家的训谏，想不出其中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只是从父亲手里传下来的东西已所剩不多，能留多少就留多少吧。否则，等他自己้百年归山的时候，还能有什么传给士林呢。
李兰茹问：“在我之ใ前，你定还喜欢过啥人吧？”家义个激灵，突然像在梦里，时分不清手下触摸的究竟是李兰茹，还是梅秀玉。心神恍惚，炽热的欲望骤然冷却下来。
两人重又睡下。李兰茹听着家义粗重的呼吸，知道他还没从梦境中平静下来，便把只胳膊搭在他胸前，像是护着他，怕他再被噩梦吓着。
家瑛跟眨巴眼儿很熟，繁丽的东西都是过她的手交给眨巴眼儿。眨巴眼儿说：“要真是孟老师的东西，我保证连分脚๐力钱都不收。”家瑛说：“这点东西能卖个啥价，我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你要是敢揩油，在我三姑娘这儿玩花的，我就把你裤裆里那ว个东西割下来喂狗。”眨巴眼儿两只眼睛忽悠忽悠直眨，说道：“我就是揩谁的油，也不能揩人家孤儿寡母的，是不是？何况还是三姑奶交代的事儿。”家瑛说：“算你小子明白。”眨巴眼儿涎着脸，嬉笑着说：“这趟就算我白跑腿，三姑奶要是待见，就赏我根烟抽抽。”家瑛就把手里抽了半的烟递给他。眨巴眼儿接过去，像吸鸦片样眯着眼，把口烟全吞下去，只从鼻子里丝丝缕缕地冒些水汽似的烟雾出来。家瑛嘴里骂着：“真是个烟痨！”把烟盒里剩的两根烟都给了他。
繁丽因为再也付不起保姆费，不忍麻烦她，说道：“我自己能带，用绳子拴在背上，不耽误做事。”玉芝说：“我还得给你预备只小板凳，把锤子，个绳圈。砸煤的时候，你把煤ศ放在绳圈里，免得碎煤到处溅。”
门里到处黑黢黢的，空气里弥漫着股浓浊的泔水的酸味儿。家慧正不知朝哪儿迈脚，从间屋里走出个年龄在五十岁上下的女人。从她背后半开着的门里，透出缕微弱的光线。
屋里坐着茅山有名的庄瞎子。他小时候两眼患白内障失明，解放前直靠给人算命为生。解放后，庄瞎子成了改造对象，占卜吉凶的招牌不准再打了，可是肚子不管怎么改造总是要吃，庄瞎子不得不关起门，将占卜吉凶，预测未来的营生转入地下。
解放那年，大家对共产党的军队不了解，都有些惶惶不安。他的左ุ邻是个歪脖儿，被各种小道消息搅得坐卧不宁。章达宣见他终日神不守舍，就想捉弄他下，说：“解放军正在找两个人。你我可都要留แ个心眼儿。”歪脖儿果然紧张起来，问他：“两个啥人？”章达宣左右看看，悄声说：“个单耳垂肩，个单臂过膝。”说完了又叮嘱他：“你可不能告诉别人。要是让外人知道是我说的，你就算把我害了。我是看你老实，才说给你听。”
家礼无奈，回了封信。丝毫没提自己的不快，只说很高兴你终于成家立业，父母若还在世，定会乐不可支云云，算是作为家长，认可了这门婚事。
家义报到เ那天，正遇见两个班的学生在举行课间篮球比赛。场地边儿个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