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寒风凛冽的腊月天。
阿荃姐丢下手里的竹器活就走到门边，打着手势问麻脸哑姑有什么事。阿荃姐的手势打得麻利ำ又连贯，因为我们寻了自刎的阿娘也是一个哑巴，阿荃姐的手势是从小练就的。麻脸哑姑是一脸的傲慢，不太理会我阿荃姐，她的手只朝我指了指，意思是有事找单独我。阿荃姐却告诉麻脸哑姑，说如今我们屋里是她主ว事，有什么事就尽管跟她讲。可麻脸哑姑还是一副不理睬阿荃姐的样子，并朝我招了招手，示意她有东西交给我。麻脸哑姑一直站在门口，腿脚始终没伸进门槛。在我们苗寨，如果没有得到主家人的许可，她们巫婆是不能踏进寨众们屋里的。
又由于檑木寨小学本身管理混乱，加上所谓的代课老师资质太差ๆ，因此学校的教学质量是一塌糊涂，一直拖着乡里教育工作的后腿。乡政府的领导也是想法无计，才于三年前作出了撤消檑木寨小学建制的决定。然而，我们山里的跛脚苗王坚决不同意乡里撤消檑木寨小学。跛脚苗王说，尽管我们的学校很差，可山里的娃ใ崽还有一个ฐ去处上学，如果乡里强行将学校撤除了，难道要七八岁的娃崽崽来回跑六七十里的山路到เ乡里上学不成？跛脚阿公往锦山城里跑了好几趟，县里才要七峰乡收回了撤消檑木寨小学建制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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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我仍能清楚地记得。在统考的那天，七峰乡中心小学特派了三名老师进山来监考，便将学校里的气氛弄得格外紧张。当天，学校还破天荒地在每个班级的讲台边生了一堆炭火，为的是别让监考的老师给冻着了。
哪晓得，此次统考我竟然爆出一个大冷门，数学和语文我全得了满分，两个ฐ一百，位列全乡第一。不消说，此事轰动了整个七峰乡，而我们朵朵山没有接到任何消息，依然平静如常。
当着阿荃姐的面，英妮子被她阿爹狠抽了一记耳光。英妮子被抽得嘤๒嘤直哭，也把阿荃姐震得心痛体凉。论家世，我们无论如何是攀不上他们潘家的。人都有自知之明，也就从那以后，阿荃姐一再告诫我，不准我再接受英妮子的任何恩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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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妮子的家就在檑木寨的西寨团，离学校不算远，一路小跑过去，一节课的时间足可跑个来回。谁都晓得，英妮子的家世在我们朵朵山五个苗寨中是最显赫的。她的跛脚๐阿公是山里的苗王，曾跟解放军在大山里剿过匪，背过冲锋枪，亲手毙过不少土匪。她的阿爹是如今檑木村的村长兼支书。她的三阿叔是我们檑木寨小学里的会计。犹为重要的是她四阿叔在东北边防部队里当排长，去年曾风光地回山寨来探过一次亲。又由于英妮子是屋里的头生女崽，因此她从小就养成了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火辣脾性。
为了不使恶心的浓痰流进自各的嘴巴里，我急忙抬手去擦。可当我刚ธ刚抬起手，我的脑壳就嗡了一声，整个人被打倒在地。在我脑แ壳挥了一拳的是巴๒丙成的大哥，这是一个ฐ佩了杰木达的伢崽，平日里他就特别嚣张，心毒手重。去年腊ຘ月天，他跟几个堂兄弟挑着木炭去七峰乡赶场，单单为了几句口角他们就一起抽刀砍人，被乡上的派出所关了好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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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我还顺带解释一下，怎么เ样的男ç女羞事才是不正当的。只要不是同姓本族，未婚的伢崽和姑娘随便相好在一起，根本就算不得是脏事，顶多算作是羞事。只要他们避开别ี人，躲进山坡，并在山道上摆一个“井”字形的木棍，那么随后上山砍柴和打猎的人就会小心地避让开，因为偷窥男ç女之间的羞事是要走背时运的。如果男方已成亲，而女方是未婚，他们相好在一起就有那ว么一点点脏了，可这也算不得什么。因为ฦ这等脏ู事在山里实在是太多了，寨里若要以寨规处罚也处罚不过来。换过来说，假如女方แ已成亲，并不管你男方未婚不未婚，他们胆敢脏在一起就是一件大事，一件极其冒险的事。一旦ຆ他们的脏事败露，并且被抓了一个现行，就会遭到เ寨规严惩，砍手剁๗脚只能自认倒霉。而真正脏的羞事，那是违背伦理，本家或本族里的乱伦事。比如：亲哥好了亲妹，儿媳好了阿公，侄崽好了阿婶，阿嫂好了阿叔等等都是实打实的脏事。如果犯下这等罪孽，是要遭活埋、点天灯和浸猪笼的，死有余辜。
我嗫嚅道：“我，我叫……叫苕崽。”
面对阿荃姐那刀割一般的鼓励，我除了点头以外，就没有第二种选择了。即刻，我明白自己去上学是必须ี担负着什么เ，眼前也不由地浮想起哑巴阿娘给我做的翻书写字的动作，特揪心。
由于我的回答，阿奶的底气更足了。她说：“苕崽娘，你还是起身回屋去吧。我晓得，你全是为自己้的娃崽着想。可我却是为我们巴家，为我们‘多’字宗着想。你好好想想吧，我们朗巴寨历任的那些寨首寨老，有哪个是上了汉人学堂的？他们还不都是从小就受上辈的严厉管教，苦练一身好功夫，一副硬心肠，才当上寨首、寨老的。我也晓得，他苕崽是个虎灵娃ใ，是棵好苗子，人清爽又聪明，还能ม吃苦发奋，可我也正是看中ณ他这些，才有意磨练他，让他日后能做一个堂堂正正的驼巴，延续我们屋里的香火，并去争当寨里的寨首，为我们‘多’字宗争光。”
既然阿奶把话都说死了，哑巴阿娘就叹口长气站起来。哑巴๒阿娘实在是想不明白，平时很通情达理的家婆怎么会死堵苕崽上学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