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蔻见她终于回过了神,才笑了一声回道“看你出神那ว样久,我还想着恐怕不论做什么,你都不会发觉呢。”
说着,她指尖上移,将裴真意颊边遗留的泪痕用指腹一点点抹净,而后趁着夜色迷蒙,舔了舔那用指尖勾下的水色。
眼下都已经到了将近子时,四下早已是全然无声。沉蔻知道裴真意不愿待在这里,更何况她们行李都还在原来的邸店中,方才便拿着手中团扇借口吹风,出去打探了一番。
一时桌面如豆灯火随着她指尖的动作忽闪了片刻,而后便在一瞬之间归于沉寂。
裴真意想到了这碎金之后的目的,心下不可抑制泛起一阵恶心,向侧边别过脸去。
但这样的救济,她却又并不是总在灾后的第一时间出现。裴真意对她的这些小把戏,全都了解得清楚。
元临雁朝前勾了勾手,一时间江面上再度升起了丝竹钟鼓之声,伴随着舞者环佩相击的琮琮响动,四下迷离。
江风微息,有远飘而来的花片落在船面。裴真意的指尖忽然碰到了一个凉而微冰之物。
这消息发出去,一时便如石沉大海,整整三个月都杳杳无回音。直到第三个月后的某一天,二师姐再忽然出现于山门时,身边便已经带了师父的棺椁。
山中ณ师门内从来没有外人,于是一场只有三人的葬礼过后,二师姐很快带着她离开,留แ下了大师姐一人守承衣钵。
戊原的渔船都不大,又多半地方都盛满了活鱼,若是光带上她们两个姑娘还并非不可,但两ä人胯下的马却当真成了难事。
一时二人沿着江边缓行,有一搭没一搭聊着种种可能性,马蹄上覆盖的淤泥深深浅浅,沾染又脱落。
这样无瑕质又无来由的真挚真心,裴真意何其向往、何其憧憬,又多想亲手拂拭、藏于心后。
一时倏然翻涌的心思按捺不住,却又让人不可捉摸。
“下来罢。”眼下已经进了镇子,裴真意说着便将沉蔻的幕离递到了她怀里,自己则将面纱拉到了鼻梁上,翻身下了马。
“现在虽然活下来了,却几乎什么都没有了。”那店家收了裴真意递来的钱,纳入了钱柜中ณ,将房牌递了出去“官衙与大户都像是没了声,赈灾除去最严重的那会儿开了仓、补了些银钱,如今我们半安稳半难活、正是摇摇欲坠的时候,却没了半点动静。”
裴真意侧卧在窗边贵妃榻上,被斜射入窗的日光照ั醒,她目测一番,应是怎样都已巳时过半。
想着,她放下了手中杯盏,理理鬓发衣襟后站了起来,掀开了重重叠叠的柔软床幔。
有她的声音在,仿佛什么旁้的声音,都再难侵入心间。
那面具摘下只是一瞬,裴真意似乎也只是为了露一露她面具下的脸。但即便只是那样的一瞬,沉蔻也清晰看见了她此前从未见过的、摇动人心的笑意。
裴真意停了下来。
周遭渐渐开始显得昏暗,不再像来时那样天光朗朗。
“拍卖将自申时中始,”暖风微热,聂饮泉将手中折扇抖了开,在颌下微微摇了摇,续道,“届时墀前富贵人家悉将前来。在下会在此栏前为大人设纱幕屏障,必是周密,无人可犯。”
那身影如松如竹,柔却非弱,纤而挺拔。无端像是云间雾凇,自有清烟缭绕,是让人一眼便不可释怀的人间绝景。
说着,她将碗筷摆好,一手示意着拈起乌木筷子,另一手将沉蔻那双递了过去。
而直到裴真意下筷的那一刻,她才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
“觉得这个颜色合适你,便买了。”裴真意目光落在窗外,漫不经心地说着。顿了片刻后,她又将视线移回,垂眸看着沉蔻“你会不会穿”
两人便就着穿戴絮絮说了将近一刻钟,从里衣到เ绣鞋,沉蔻简直是一样也不会。
“远远一看这松竹身形,晚辈就知道定非凡人,果不其然,裴大人的好姿ู容,就连这面纱也遮不住。”那女子不管不顾,下来就是一通吹捧“天上地下哪里还能见到这种好容貌,当真让晚辈倾慕。如今裴大人亲临此地,真是令整个墀前都跟着焕光生辉。”
画工ื虽精妙,脾气却也古怪得出了名。
她深吸一口气,背过身去。
若说生或存,她此刻不是正生存着吗而若说死或灭,沉蔻并不相信若是她今日站不起来,难道还就能死了不成。
这深林谷地里的清晨涧中,如何会有人裴真意动作很快地开始收拾原本铺陈好了的纸卷与墨碟,那动作过于快,以至于她微湿的袖口都沾染了墨色。
裴真意想着,也开始渐渐觉得方才的那一幕并不是真。
“不过只要我们阿鹊喜欢,再野再难驯,我都能帮你一根根拔掉她的刺。”
元临雁说着,指尖刮了刮身边胞妹的脸颊๐,面色尽是笑意。
“想什么呢。”元临鹊拍开了她的手,轻嗤一声眯起眼睛“你难道还认为我会喜欢她我能喜欢谁,我谁也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