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有很多人呢。”她轻轻摇了摇手中的扇子,将扇面上沾染了的雨水斜斜甩出,有几滴也扑落在了裴真意身上,缓慢地晕开水色“看样子当真是走不了了。”
裴真意很轻地说着,语调里带着些微不可闻的不甘。
赈灾安民的手笔倒是当真从来大方慷慨,元临雁便是这样荒唐又伪善。
元临雁将这些父母与小孩的心思抓得很准。她常年游走在遭了灾患的那些荒村远镇之ใ中开仓救济,算得上是助了不计其数之人于苦困之中。
一时谁也没有再说话,江上舟摇,雾气微腾。
她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懵懂ฦ瑟缩的孩子,心间也早已镀上了一层水火难侵的隔膜。但当她再度面对着年幼时候挥之不散的梦魇时,却发觉自己仍旧是同当年一般无二,束手无策。
于是那时候很快,大师姐便向同师父一道在外游历的二师姐递出了书信,试探着问她这消息是否为真。
原本桃源般安定的落云山,也终于在那ว之后变得清和不复。
裴真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时很远的水天相接之处微光摇曳,那些小黑点确实像是船只,不过那ว应是捕鱼归来的戊原渔人。
眼下戊原镇小,并没有像样的马市,若是马当真丢了,两人或许还当真要苦于交通。
她有着人间最为纯粹而难寻的勇气,一切都是最最天然无雕饰。
“我不会让你陷入任何一方泥潭。”她的声音仍旧很轻,眼神也极为虚缈,像是在看着眼前人,又像是在看更远的彼方。
“好腥啊。”沉蔻不自在地动了动,微微叹气。这里四下都是江水的腥味,不像是博山涧潭的甜。
小旅店的店家语气很平静,伸手拨着一只断了柱的算盘,眼皮也没抬“两个ฐ人一共一吊钱。”
昨夜里二人归来晚,今日便也都醒得很迟。
今日已经到了仲春之末,眼看着日头一日日灼热了起来,确实也到เ了时候该离开墀前。只是若要离开,原先她一人时只需打点一番、跨马便走就是,但如今身边多了个万般娇气的拖油瓶,也不知她禁不禁得住旅途颠簸。
倒是第一次听她一气说这样多的话。裴真意面色隐在面具后,此刻无人可见,便隐约带了几番๘无忌惮地微微笑了。那弧度轻而浅,似空山银泉中ณ一弯新月。
“你看,一瞬而过的事而已。如今当真已经无碍了。”
沉蔻在她身后轻却略๓有些急促地唤了两ä声。
眼下已是酉时过半,日头西斜,隐没在了墀前林立的楼ä群檐角之下,沉入了远方不可见的大道尽头。
聂饮泉十分庆幸,自己至少有着这家勾晴楼。唯有如是,她才得以与普通世人有所分别ี,得以见到了这传闻中色冠红尘的朝中名家。
遥遥隔着五步之远,聂饮泉看着眼前浅青纱幕之下迷蒙绰约的身影。
“你尝尝,还合不合口。”
面前是一碗冒着袅袅烟气的湖藕骨汤,碟中ณ则是炉焙鸡丁水腌鱼,素炒青蔬金玉羹。
她沾染着蔻色的纤细慢慢挑开了包裹上的系带,很快就露出了那里面的一派浅绯与藕合色。
这话倒是无可反驳,沉蔻抿着唇沉默了须臾,还是只好回答“那好罢。”
人未到,声先来。话音落下之后,裴真意才看见那马车帘被掀开,下来了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子。
朝中素来人人皆知,曾经的丹ล青大椽奚抱云有三个弟子,其中手笔比起当年奚抱云还要特立三分的,就是眼前这位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裴真意。
这般模样到底太过于轻浮,一时生涯深处的黯淡记忆呼啸而来,重叠着眼前人的绝色,瞬息间遮蔽了裴真意的双眼。
沉蔻闻言眼中浮上一层茫然,她不懂裴真意所说的“生还”或“存活”为何意。
但裴真意的视线却并没有多作停留。几乎是立刻,她蹙起了眉不再去盯着那ว处看,而是如临大敌般后退,拂袖间挥散了身边的迷蒙雾团,也挥落了袖边草叶上的玲珑露珠。
或许只是从回忆与梦境深处的牢笼里,恍然间挣脱的一个幻影。即便妖冶、即便可怖,再回头时,那ว也依旧只是个幻觉。
而若论心意,那自然是喜欢的。
没有人会不喜欢她啊。裴真意微微侧过脸,看着枕畔那并不明晰的起伏轮廓。
她就像是所有人都会去做的一个梦,是从那梦里走出来、几乎算不得现实的人间难寻之物。
若有这样的可能ม半梦半醒之间,裴真意恍惚想道若有这样的可能,若她也这样喜欢着我。
我便愿同她如此,永永远远都不要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