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好几个星期没来信了。一般来说她一个星期来一封信，寄些好消息。没好消息，她也寄几句关照：妈妈别抽太多烟，听说烟对人有害；小姨干家务别累็着，家务越干越多；爸爸别老闷着。有空跟某某伯伯一块出去钓ี钓鱼吧。大孩别太害羞，去考一考少年篮球队试试……
她脱下又大又宽的工作服，里面的短袖衫被汗湿透又焐干，一股令她恶心的气味。她进了厕所。脱下衣服，用接在水管上的胶皮管冲澡。她不舍得用刻๑字车间发地一周两张的澡票，为了大孩二孩可以每周洗一次正式的热水澡。洗了澡。进了大屋，见小环和张俭在阳台上说着什么เ。两人趴在阳台栏杆上，脸冲外，背朝屋内，小环边说边笑，张俭听听也跟着笑。多鹤的耳朵稍不用力。他们的话就成了一团嗡嗡响的声音迷雾，怎么也别想钻进去，穿透它。他们的亲密也是她无法钻入、参与的。他们这时地快乐่不也让她酸楚？这种亲密得来的快乐永远也不会有她的份6他们说着笑着，不时朝对面楼ä上一个熟ງ人叫道：“来呀，上俺家坐坐来……”
多鹤拉着眼看就要上手拍打警察的小环艰难地走开了。
而他吊的钢材砸死了小石，也是他琢磨出来的？下大雪那天，小彭走了后，小环追了出去。他和小石都喝红了脸。他半睁着眼，看了看小石。小石本来正在看他，赶紧把目光闪开。笑了一下。
“只有小石和张师傅看见。大夜班人本来就不多。”保卫干事说。
“那行。”小环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手把左边的筷子搬到右边、右边的搬到左ุ边。她在踩着心里锣鼓点出场。然后她把脸抬起来，挑起镶金牙的那边嘴角，媚气地一个亮相，“你们哥仨是从鞍山一块来的，坐的一趟火车。火车站上，小石你姐还来送你。跟我说，你们的爹妈都走了，以后她也不能跟到南方แ去照应你，我就是你嫂子。你还记得吧小石？(小石点头。)แ我把你俩照应得怎么เ样？(เ两人都点头，使劲点。)现在你俩知道了多鹤地身世，也知道多鹤跟我们老张家的关系。自己้兄弟，我瞒你们是我的不是，今天我这顿酒饭。就算我朱小环给你们二位兄弟赔罪。现在兄弟之间就谁都不瞒谁什么了。对不对？”
收音机里地歌把所有人唱起来了。孩子们穿着衬衣就跑到阳台上。捧一把雪回屋。捏成球，在屋里相互扔。然后又出来捧雪。小环叫喊着：不穿棉衣不准到阳台上！
多鹤倒也不像他预期的那ว样大惊失色，给揭了老底地潜藏日本女人，他以为会跪在他面前求饶。
“那你要多少？”
“这里。”她指指自己胳肢窝。
多鹤看他洗牌。孩子们都上学去了，该洗该熨的衣服也都洗熨了，到吃晚饭还有一段时间。她犹豫着坐下来。摸牌地时候，小彭的手总是擦着她的手而过。小彭会飞快地看看她。小石不是讲话就是哼歌，要不就是自吹自擂他的牌有多么好，要让小彭输成光屁股。
多鹤终于接近了小环，伸出胳ฑ膊去，要把二孩接过去，马上挨了小环一胳膊肘：“走开！”那是如此尖利的胳膊肘，要把多鹤地手臂凿穿似的。
家属们愣了一下。她们跟这个朱多鹤就是处不热乎，处着处着哪儿就不透气了，憋在那ว儿了。
可这不一样。一腾地方，就不是那回事了。
“不闭你敢怎么样？”
汽水和零食很碍手碍脚๐。被张俭拿到เ他边上一个空座位上去，搁不稳，又被他放在地上。他和她似乎寻求到了和平常不同的满足。其实他们每找到一个ฐ场地，都寻求到不同的满足。越是简陋、凑合，刺๐激就越大，满足也就越大。电影院是全新า的刺激，多鹤在张俭手下疯狂了。
看着看着，他的心又是那样，打了个秋千，只不过他不再像上次那样惶恐。上次他惶恐得竟想把她丢弃掉。那的确是畜牲干的事。他不愿想那畜ไ牲该如何治罪，现在的好时光千载难逢。
多鹤实在是块肥沃的田野，种子撒上去从来不白糟蹋。她这天远远地站在张俭下班必经的路口，路口堆着一座碎石垒的小山。她见张俭的自行车从铁ກ道坡上溜下来，站在碎石小山头上向他又叫又喊。张俭停住车，她稀里哗啦跟着下滑的石头一块下来，浑身都是连滚带爬的狂喜。
她抱起两ä个尿臊刺鼻的儿子，却发现自己早ຉ已没有奶水。她左边的一阵钻心疼痛：二孩居然咬了她一口！她的骨肉被这两个中ณ国人离间了。代浪村的人都说中国人一肚子鬼，果真如此。一双手上来，把二孩抱走，是张俭的手。一个声音赔着小心，告诉她俩儿子已经习惯吃粥吃烂面条了，不也长得不错？一两肉都没掉。也是张俭的声音。什么意思？是说没有了母亲和乳汁，没有了天条规定的成长环节，儿子也照样活，照样长得不错？他们有没有真正的母亲都两可。
她哭尽了最后一把力气，靠在椅子腿上。医生和护士小声嘀咕她什么，她不在乎，在乎她也听不懂。他们之间讲的话跟这里人一样，冒出许多陌生的滑音，完全不同于张俭和小环的中国话。
多鹤躺在床上，听这个出门挣钱养活全家的男人走到门口，铝饭盒轻轻响了一下。大概是他摸黑出门撞着门框了，这声音使睡眠晕晕地袭上来。
她突然失去了清算他的兴致和力气。代浪村人的沉默可以更可怕。
“穿上鞋，跟我走。”
在走廊上打牌下棋的邻居们看着钢๐厂吊车手张师傅一前一后绑着两个孩子，他小姨子一身花地拉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