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红色的花细看花瓣上一层细绒，花蕊长长地翘出来。丫头好奇起来，眼睛完全绽开，从二孩那里来的骆驼眼睫毛就成了黑色的花蕊。多鹤常常发现自己的脸映在丫ฑ头黑得像井底的眼珠里。丫ฑ头把小环叫成“妈”，把多鹤叫成“小姨”，每回她的腮帮或手背或后脖颈่痒痒地停落着丫头那ว双毛茸茸眼光时，她便觉得六岁的丫头不那么好糊弄：她六岁的脑瓜在飞转，这三个人到底都是什么关系？用不了多久，丫ฑ头会有她自己的答案。那是她们秘密母女关系的开始。
从那ว以后，张俭钻到小环被子下的时候，她都把他轰出去：他有富余种子别往她这不出苗的地上撒，撂下多鹤那块肥田正荒着。小二孩死了一年多了，多鹤那块肥田仍然不见起色。张俭看着坐在桌子那ว一面的多鹤想，现在有了哥哥的遗孤，张家的香火有人传接了。
人们问二孩妈二孩挣得多不多。在炼焦厂当一级工呢，二孩妈告诉大家，一级工吃着拿着还住着国家的房。人们就说：二孩真有福。二孩妈就很有福的样子把自己编的话都当真了。
多鹤看着他们，眼睛亮闪闪的一看就满是懵懂。解放军又问她叫什么名字。二孩妈在棉被那一面就赶紧ู帮她回答，叫多鹤。哪个“多”，哪个“鹤”？二孩妈笑眯眯地说：同志不是难坏了人吗？她对字就是睁眼瞎。这时候家里只有二孩在接待解放军，小环又把丫头领ๆ到镇上去了。二孩从伙房提着刚沏的一壶茶出来，告诉解放军们“多”是多少的多，“鹤”是仙鹤的鹤。解放军们都说这名字文气，尤其是在工人阶级家。他们对多鹤招招手，叫她一块过来坐坐。多鹤看看解放军们，又看着二孩，忽然对解放军们鞠了个ฐ躬。
从此二孩再去多鹤屋里，她总是跟他不着边际地蹦出几个中国字。“不得劲”、“一边去”是跟小环学的，还有“美死了”、“哎呀妈呀”都是小环嘻哈嗔怒的字眼，多鹤都搬进自己嘴里。不过得用力听，才能ม发现那ว都是中国话。二孩连“嗯”也不“嗯”了，一任她自己้试探，自己回答。二孩只是加紧了办事效率，一夜好几次。他心里恼恨自己父母，一声不吭也知道他们在催促他。
“等她给你生下个儿子，就把她扔出去。”
小环把他一把拖回来，恶狠狠盯着他半闭的骆驼眼。他就那ว么让她盯，盯了一会儿，小环给了他一耳光。不是真打的，有一点探问，又有一点谴责怨怪。二孩二话不说，一巴掌打回来。小环明白丈夫没有喜爱上多鹤，他理直气壮，绝不吃她一记不白之冤的耳光。
他说着往门外走，小环在他背后叫道：“急成那样？别一跤把牙磕掉了，亲嘴儿跑气儿！”
“反正不能ม让小环落话把儿，说她不在家我和日本婆在家……”
“残废不耽误生孩子。”二孩妈朝儿子挥挥手，“红底蓝花的。啊？”
天又开始飘雪花。人们看见二孩妈跟二孩说了句什么，二孩把脸一别。人群里有和二孩熟识的小伙子这时吆喝起来：“二孩你不是有媳妇吗？给咱省着吧！”
“行，听你的，有什么都说出来……”小环说。
多鹤哪里还像个ฐ人？整个山坡成了她的产椅，她半坐半躺，一手抓紧一棵松树，狂乱ກ的头发披了一身，大大张开的两ä腿正对着山下：冒烟的高炉，过往的火车，火红的一片天，那是钢厂正在出钢。多鹤不时朝山下拱一拱，大肚子顶起，放下。那ว个黑发小脑袋对准山下无数灯火，任这两个女人怎样瞎使劲也不出来。
多鹤的全破了。她的母亲就这样把她生到地球上，那ว么甘心地忍受一场超过死的疼痛，就因为她要生出一个ฐ自己至亲的亲人。
小环呜呜地哭着，多鹤的样子让她不知为ฦ什么就哭出来了。手电的光亮照着多鹤死人般的脸，眼睛死不瞑目地大睁着，什么เ样的磨难才能把一个女人变这么丑？什么样的了不起的磨难……
小脑แ袋一点点脱离了多鹤，在她手心里了，然后是小肩膀、胳膊、腿、脚๐。小环进一口气，用她包了金的牙咬断脐เ带。小东西的哭声在山野里吹起小喇叭。
小环说：“多鹤，儿子！咱又来了个ฐ儿子！”
可多鹤的姿势没变，肚子的大小也没变。她两手抓的松树给摇得窸窣响，脚朝上挪挪，再蹬实在。小环把滑溜溜、黏糊糊的孩子搁在自己的衬衣上，把手电光对准多鹤的腿间：居然又出来一个ฐ小脑瓜！
小环尖叫：“哎呀！是双胞胎！你可真行，一生生一对！”她不知该怎么忙了，太受惊吓又太欢喜。这样天大的大事怎么轮到她小环来应对。
多鹤拉住两棵松树，向下发力，然后自己坐了起来，手捧住已经出来一大半的脑袋瓜。小环一手抱着哭喊的孩子，一手上来按多鹤。她也不清楚为ฦ什么要按她，似乎是怕她滚下山坡，又似乎ๆ帮她纠正分娩姿势——分娩该是躺着的。但她挨了重重一记，差点掉进石沟。小环几秒钟之后明白她挨的那一记来自多鹤，多鹤踢了她一脚。
手电也不知被扔到哪里，小环抱着肉虫子一样扭动的婴儿，脑子和手脚都不够用。山下灯火在泪眼汪汪的小环看去，是一片火浪。
第二个ฐ孩子是自己出来的。多鹤只是轻轻托住他的头和肩，他熟门熟ງ路地就出来了。
“多鹤，看见没，俩！你是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