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不会拐弯儿？”低沉话音响在她头顶。他微微扬起的下颚棱角分明，曲线实在漂亮。话里淡淡的，另一手些微掀起右边儿的轿帘。
将案上批阅过的文书归置一旁，好心给她出个主意。“今儿要回不去，夜里允你在阆苑暂歇。里屋榻上将就一晚，前头自有人替你圆谎。”
“殷宓幼时与公子义胞妹，安乐帝姬交好。时常进宫，偶有受邀至太子宫中做客。那ว人曾夸她手不释卷，着实难得。”
“有事？”抬眼撂下笔，看她一身纱裙ำ，聘聘婷婷立在跟前。他揉揉额角，半张脸晕在昏黄的光影中，轮廓越发清晰俊朗。
她是知晓事情难办了，便苦着脸，无精打采望着他。哪知那人眉头也没皱一下，撂下一句“若然有心，无事不可成”。这样大的气魄，出自他口，正气凛然，带着莫大的声威。她只觉天大的道理跟前，再埋怨，便是自暴自弃，不思长进。便再不敢吭声。
“女官？”她愕然睁大眼，不敢置信。“新入选的宫女能考女官么？历来不都是从头等宫女中晋人？且那女官好歹也是有官职的，哪里是随意就能考上。听说许多进宫三五年的姑姑，也没能过得了晋升试。”
“昭和七年，宫中三年一届小选。各地女学生免荐试，尽皆入京备选。有违命不遵者，判ศ奴籍，终生不可脱籍。其家族褫夺爵位，有在朝为官者，削官去职，永不复用。”
她话里太过平静，平静到令他生出些不喜。她可以散漫，可以狡黠，可以无赖，甚至可以撒泼与他拉扯。唯独不许一滩死水，寂灭枯槁。
真有这样急？急得他头发也等不及绞干，非要这样与她说话？
赫然回身，总算看清他手里佩剑竟握在左手。眸子一紧，再不能将此事等闲看待。
看她较劲儿，嘴里念念有词。如此，他也知晓她未必是虚言。
“小姐，您与她客套作甚？隔三差五就被罚去静室的人，能ม有什么出息。实在不值当您结交。还有她那婢子绿芙，更是个ฐ不要面皮的。狗皮膏药都没她粘人。”
温温婉婉，和颜悦色一番๘道理讲下来，春英眼中忧虑更甚。
“女人之事你不肯谈，也用不着如此拐弯抹角，片刻等不及就要撵人出府。世恒，你我相交，便各交各的，家族中事，还不嫌烦么เ？”
难得得这位爷给个好脸，想着即将要回禀的差事儿，管大人暗自叹息，真是不赶巧。这位也不知如何与侯府那ว位生了隙，太学里同窗的交情，转眼就淡了。
他不觉闭眼，眉心处紧接着就有轻柔按压。顺着眉头，额角，耳根，直至下颚。如此反复，通身都松泛起来。
周准桃花眼一瞬清明，里边儿精芒闪烁。由不得他不起疑。他只觉前后毫无变化，单凭她一句“成了”，这事儿便再无隐患？
正摸不清他心思，外头管大人及时赶至。领着十余女婢，个个姿容素า雅，一身纱裙ำ，鱼贯进来。托盘上端着扣了青花瓷盖子的各色菜式，一一摆上了桌案。
“劳您久候，先给您陪个不是。”嘴上说得客套，话里亲近，却是掩不住的。
七姑娘顶着众人或是幸灾乐祸，或是怜悯的目光，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脸蛋儿羞得微微泛红。这假扮的功夫，炉火纯青了……
等到人齐了，又是昨个儿见过的宋女官从大殿里出来。目光扫过底下站着的诸人，似不十分满意，轻蹙了眉头。
春英抿嘴儿忍住笑，近前来帮着姑娘给绿芙泼凉水。“小姐这是护着你呢，心疼你受那宫里头，恶名昭彰十八般私刑é折磨。”
“冉姑娘会骑马么？”佟姑娘打西边儿来，是兖州巡ำ察使家嫡出三女，自幼在民风开化的陈郡长大，骑射是一把好手。骨架匀称，说话爽快，西北口音十分好辨认。
听她一席话，姜柔偏头打量她半晌，总算闹明白，为何今儿一早上，她都觉得宋女官说话十分耳熟。原是与七妹妹这软绵绵的调子像了大半。
眸子一沉，转眼就唬她。“就为这事儿烦心？”
低敛的眸子中闪过惊愕。七姑娘轻蹙了眉，想不明白那人用意。
今儿是真开了眼界ศ了，一个赛一个主意大，混不讲理的。相识的人不凑一块儿，拉她个不相干的人下水做什么？
七姑娘止住笑意，回头将她几人好生打量。无意间对上一人冷然的目光，却是一微仰着下颚，站在最右手边的姑娘。她怀里抱着卷蓝皮书册，一身襦裙素雅华贵。
顾衍跟在她身后，不过一尺之ใ遥，伸手便能ม揽她入怀。
瞥见她嘴角强忍的笑意，他眼梢一挑，沉声应下，“同去。”
一直走到卖豆腐脑的摊位前，七姑娘突然止步，看看那ว老旧的低矮桌椅，面上显出几分迟疑来。
姜ä柔见她一身嫩芽白褙子，天青色绲边，下边儿一副云绣芝草马面裙，松松挽了云髻，发上一支镶宝兰银步摇，整个人犹如最上好的青花玉器，温润素雅，只是站着已成风景。
“从没喝过这样香的茶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