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么？”凌霄城站在他身后，“你看上去，就像要哭了。”
柳陌红也没有推辞，虚浮着墙壁站起来，虽然这一年来他也刻意地按时吃饭，调养身体，但没有凌霄城在一边守着，终究是不比往日。再加上心郁长结，还是缓缓地消เ瘦下去。
绮罗也有些惋惜，“班主说东西带的越少越好，没办法……都留下吧。反正去台湾之ใ后又不用唱戏了。”
杨海再次叹了口气，多日不见他似乎也憔悴了很多，“绮罗姑娘，我知道你有诸多不满……就算是我请求你，看在……看在将军和洪班主的面子上，若是柳老板出了什么事儿，请你一定要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
“我就是洛大夫啊，”老头乐了，“您找我？”
“诶，你说我们该不该去叫将军他们出来吃饭？”杨海ร扰扰头：“叫夫人他们等着不大好吧。”
“杨大哥……”
凌霄城闻言，不禁微微勾起了唇角，勾起的弧度却是苦涩的。
立刻便上门落了锁，柳陌红这才来得及环顾四下，陈设一应俱全，甚至不必自己在玉梨园时候的房间来得差ๆ。只是两扇窗皆是小小的，只有半尺开来，从里面望出去，是一面灰色的院墙，和一角灰暗的寂静夜空。
“你现在进去才会出事。”杨海瞥他一眼：“才一个小时而已๐，慢慢等吧。”
“有我在，谁都动不了他。”凌霄城平静地扫过一眼纸上铅字：“日本的军队已经有些蠢蠢欲动了……啧，还好杜鸣凤在叶家垮了之后没再继续添什么乱，最近也管不了他太多。”
他就这样安安静静一动不动地坐在桌前听完了《游园》《思凡》《故园春》……一曲接着一曲的清音，拨乱心底那根柔软的弦。
羡慕的妒恨的轻蔑的眼神像是一张织得密密麻麻的网，将他笼罩在一种奇异的静默下面。
“……你要听什么เ？”
“好了，别ี哭了。”凌霄城心疼的用指腹替他擦去泪水：“乖，别哭了。”
“是！”
柳陌红这样的身世，本该早已跌染进了这污黑风尘之中。洪莲费尽心思将他培养成了如今这样表面疏离内里天真无邪的性子，真不知道是好是坏……
——因为是一个ฐ人，所以不得不坚强。
平日里虽然洪莲有心偏袒他，但在玉梨园中过的生活依然是极为严å苛。
洪莲被他看的心下激荡，急忙移开了视线，低了头退开几步道：“是，小的送将军出去。”
触目所见的房间宽大敞亮，地上铺着暗红的绒毛地毯，墙上挂了一幅墨宝，是句东坡词，“也无风雨也无晴”。寥寥的几笔虬劲奇崛，连他这样不懂ฦ书法的人也知道这是幅好字。
玉梨园的位子早早的被人占满了，混着茶水沸烫、杯盏相藉的嘈杂喧闹，都一并在鸦片烟枪的白雾缭绕中氤氲着。
“这可不能说出口。”洪莲肃了肃脸色，道：“咱自个儿心里知道就好，这说出来了，指不定就惹祸上门了。”
“是是是，那ว是自然，那是自然。”刘姓男子忙不迭声地讪讪接了话应承着。
戏园子里的大铜钟当当当地敲过了十二下，夜幕也被蒙上了炫目的流光溢彩，星月淡辉相映着，透出一片微微的白。
绮罗捧着满盘油彩，向门外探头望了望，回首催道：“公子，你得快点儿了，人都快把咱玉梨园的台子挤沸了。”
“说了多少次，不要叫我公子，还真以为ฦ你是那话本子里的丫ฑ鬟么เ。”
铜镜前的男子斜斜ฒ一瞥，缓声道。
那声音犹如是最上等的丝绸上划过一丝丝暗转的月华流光，尾音微微上扬，勾人心魄，撩起一片妖娆艳色。
婉转如莺啼，清泠如流泉，带了三分暗暗的妩媚，在悄无声息间便能ม酥进人的骨髓里去，如二月吹开桃花初露的风，是盈盈的温婉。
不难想象，这样的嗓音唱一出游园或是贵妃醉酒，会是怎样的满座无声，只闻绕梁戏音。
绮罗“哼”了一声，扭过头道：“我偏叫，公子公子公子，比什么柳先生柳老板顺口多了。”
男子淡淡一笑，不置可否，继续执了沾着朱砂墨的笔细细的在面上勾描着。
杏核似的双眼被勾出黛青的眼线，眸光顾盼处便多情似有泪滴落下，仔细看去却仍只是深浅笑意。
他想起当年买下它的洪班主看到เ这双眸子的第一眼时就叹过：“这样似泣非泣的含情目，不知以后会落多少泪哟，作孽、作孽哟。”
那时他攥着娘亲的衣角咬着唇不发一言，小小的孩童却已有了对自己้命运的逆来顺受。
洪班主抬了他的脸仔仔细细地端详，不住的摇头道：“可惜，可惜了，空长了这么เ好的一张脸，面相该是锦衣荣华、被人捧在心尖尖上疼着宠着的贵人，啧啧，只能ม来这戏园子里当个ฐ下九流的戏子。唱的好了，成了角儿，日子还会好过些；唱得不好，一辈子也就这么苦寒地过去了，说不准被哪位军阀老爷看上强抢了去……可惜，可惜。”
娘亲默默地扯开他的手把他推到洪莲面前，接过纸绢包着的几枚银元转头便走，连看也未看他一眼。
他只知道他姓柳。从此以后便是世人眼中ณ下贱的戏子。
洪班主抽了口水烟，冷蓝ณ色的烟雾在他面前模糊成一片空凉形状。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