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净业古刹
我叫幻生。
一场幻觉孕化的生灵。
我的师傅叫无了。
一个耄耋之年的老和尚。他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写满了长安的一次风霜变迁。
有人说无了大师从周朝活到了现在。有人说他没出家前和彭祖是好朋友。还有的人说他的前生其实是一只蝙蝠。
这有什么重要呢。
一只蝙蝠,也知道在黑暗中ณ寻觅幸福。
这是一种生命的赌注。也是一种灵魂的归宿。
对我来说重要的是,他是我的师傅。
熙泰元年。
我的命被他从净业寺座落的去障山下的无忧河水里捞救起来。
“你只是一颗河的泡沫。”无了大师在灿烂的太阳下眯起眼睛。
“你注定将照耀这个世间的美好,然后在最缤纷的时刻,破。灭。”他说出最后两ä字的时候,唾沫星子溅到了我的眼皮上。
我于是疲惫地应道,“师傅,你一定是只草鱼精。”
“为什么?”师傅瞪大了眼睛,我看见了他的眼屎。
“要不然,我们总是吃素,你还会用口水吹泡泡?”
师傅哈哈大笑。“幻生,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记住,你眼里看到เ的师傅,永远不是真正的师傅。”
我不明白。
但师傅就是这样一个ฐ喜欢故弄玄虚的老和尚。
我像普天下的小沙弥一样在净业寺里安静而快乐地成长。
无贪。无嗔。无痴。没有父。没有母。没有纷争荣辱的烦忧。
我是天地的一粒尘。
一粒尘能遮住一只眼。
一只眼能遮住天地万相。
每个人生命中认识的第一个ฐ女人都是他(她)的母亲。
而我认识的第一个ฐ女子却是——柳兰兰。
柳兰兰住在去障山下的流云庄。
很小的时候,无了大师带我去过流云庄化缘。
依依柳树边的草庐里,我见到了那个形销骨立,满脸忧郁的先生。
他叫柳如风。
柳兰兰的爹爹。前朝宰相。隐居山野。
由俭入奢易,由á奢入俭难。
我不知道一个曾经享尽荣华富贵的人为什么能忍受住那么清贫寥落的生活。
后来我才明白,原来有一种浩然长存的精神——叫作正气。
柳家除了书,一无所有。
但我以为他是个比皇帝还要富有的人。
无了大师和柳宰相一见如故,畅谈甚欢。
离开柳家的时候,无了大师说,他其实什么เ都有,连不该有的都有了,那ว就是——
寂寞。
“师傅,其实柳家还有别人家都没有的。”我拉着师傅的袖子说。
“是什么?”
“小仙女。”我回头指着站在门口柳树下玩布囡囡的柳兰兰说。
“臭小子,动了色戒啦,师傅打你屁股!”
“嘻嘻,师傅你追我啊!”我一路调皮地撒野。
师傅呵呵笑着,然后在半山腰望着柳家的方向蓦然回,无奈地摇了摇头。
一条蜿蜒绵长的无忧河温柔地缠绕着我年少美好的回忆。
我和柳兰兰一次次在河边相逢,
她在那ว头,我在这头,隔着弯弯曲曲的一江惆怅。
她在河东的森林采蘑菇,我在河西的渡口挑水。
柳兰兰长着一双秋水般流转的大眼睛,顾盼生辉,睇眄含情,笑起来的时候脸颊浮现两朵小酒窝。
我记不得我们第一次隔着忧河水用嘹亮的山歌交谈了些什么,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只记得和她说话的时候,我的心就泛起一圈圈快乐的涟漪。我们天真的笑声和着潺潺的河水流淌不息。
小时候的天空格外湛蓝,小时候的森林格外青翠,小时候的歌声格外动听,小时候的花儿格外芬芳,小时候的回忆格外美丽。
有时她会扔一些野果过来给我品尝,有时她也在河边洗衣服,等累了的时候,她说,
“小和尚,你把我背过去玩玩,好不好?”
谁也不会拒绝那样一个ฐ美丽可爱的小女孩的要求,我卷起裤管,兴冲冲地趟过了河水。
我在对岸俯下身,兰兰高兴地趴在我的背上,手里拿着一把小雏菊说,“小和尚,为什么你不长头,要不我就把花帮你戴上。”
“师傅说,头是烦恼,我不要烦恼。”她轻若浮云,甜蜜的感觉原来都是若有若无的。
她在我耳边吹气如兰,身上散着少女淡淡的清香。
山中不知甲子。
日复一日,我们一起在山下快乐地玩耍。
无为大师则默默地呆在净业寺里参禅。
他是个可以忘记时间的人。
最后时间也将他遗忘。
天黑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