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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部分阅读

值得同情。他被抱在他母亲的臂膊上,高高兴兴地笑着;他的父亲却正在掘窟窿,要将他埋掉了。说明云,“汉郭巨家贫,有子三岁,母尝减食与之。巨谓妻曰,贫乏不能供母,子又分母之食。盍埋此子?”但是刘向孝子传所说,却又有些不同:巨家是富的,他都给了两ä弟;孩子是才生的,并没有到เ三岁。结末又大略相像了,“及掘坑二尺,得黄金釜,上云:天赐郭巨,官不得取,民不得夺!”

我最初实在替这孩子捏把汗,待到掘出黄金釜,这才觉得轻松。然而我已经不但自己不敢再想做孝子,并且怕我父亲去做孝子了。家境正在坏下去,常听到父母愁柴米;祖母又老了,倘使我的父亲竟学了郭巨,那ว么,该埋的不正是我么เ?如果丝不走样,也掘出釜黄金来,那ว自然是如天之福,但是,那时我虽然年纪小,似乎也明白天下未必有这样的巧事。

现在想起来,实在很觉得傻气。这是因为现在已经知道了这些老玩意,本来谁也๣不实行。整饬伦纪的文电是常有的,却很少见绅士赤条条地躺在冰上面,将军跳下汽车去负米。何况现在早长大了,看过几部古书,买过几本新书๰,什么太平御览咧,古孝子传咧,人口问题咧,节制生育咧,二十世纪是儿童的世界咧,可以抵抗被埋的理由多得很。不过彼时,此时,彼时我委实有点害怕:掘好深坑,不见黄金,连“摇咕咚”同埋下去,盖上土,踏得实实的,又有什么เ法子可想呢。我想,事情虽然未必实现,但我从此总怕听到我的父母愁穷,怕看见我的白发的祖母,总觉得她是和我不两立,至少,也是个ฐ和我的生命有些妨碍的人。后来这印象日见其淡了,但总有些留遗,直到她去世——这大概ฐ是送给二十四孝图的儒者所万料不到的罢。

五月十日

五猖会

孩子们所盼望的,过年过节之外,大概要数迎神๰赛会的时候了。但我家的所在很偏僻,待到赛会的行列经过时,定已在下午,仪仗之类,也减而又减,所剩的极其寥寥。往往伸着颈子等候多时,却只见十几个人抬着个金脸或蓝脸红脸຀的神像匆匆地跑过去。于是,完了。

我常存着这样的个希望:这次所见的赛会,比前次繁盛些。可是结果总是个“差不多”;也๣总是只留下个纪念品,就是当神像还未抬过之前,化文钱买下的,用点烂泥,点颜๨色纸,枝竹签和两三枝鸡毛所做的,吹起来会发出种刺耳的声音的哨子,叫作“吹都都”的,吡吡地吹它两三天。

现在看看陶庵梦忆,觉得那时的赛会,真是豪奢极了,虽然明人的文章,怕难免有些夸大。因为祷雨而迎龙王,现在也还有的,但办法却已๐经很简单,不过是十多人盘旋๙着条龙,以及村童们扮些海鬼。那时却还要扮故事,而且实在奇拔得可观。他记扮水浒传中人物云:“于是分头四出,寻黑矮汉,寻梢长大汉,寻头陀,寻胖大和尚,寻茁壮妇人,寻姣长妇人,寻青面,寻歪头,寻赤须ี,寻美髯,寻黑大汉,寻赤脸长须。大索城中;无,则之郭,之村,之山僻,之ใ邻府州ะ县。用重价聘之,得三十六人,梁山泊好汉,个个呵活,臻臻至至,人马称娖而行”这样的白描的活古人,谁能ม不动看的雅兴呢?可惜这种盛举,早已和明社ุ同消灭了。

赛会虽然不像现在上海的旗袍,北京的谈国事,为当局所禁止,然而妇孺们是不许看的,读书人即所谓士子,也大抵不肯赶去看。只有游手好闲的闲人,这才跑到庙前或衙门前去看热闹;我关于赛会的知识,多半是从他们的叙述上得来的,并非考据家所贵重的“眼学”。然而记得有回,也๣亲见过较盛的赛会。开首是个ฐ孩子骑马先来,称为“塘报”;过了许久,“高照”到เ了,长竹竿揭起条很长的旗,个汗流浃背的胖大汉用两ä手托着;他高兴的时候,就肯将竿头放在头顶或牙齿上,甚而至于鼻尖。其次是所谓“高跷”,“抬阁”,“马头”了;还有扮犯人的,红衣枷锁,内中也有孩子。我那时觉得这些都是有光荣的事业,与闻其事的即全是大有运气的人,——大概羡慕他们的出风头罢。我想,我为什么不生场重病,使我的母亲也好到เ庙里去许下个“扮犯人”的心愿的呢?然而我到现在终于没有和赛会发生关系过。

要到东关看五猖会去了。这是我儿时所罕逢的件盛事,因为那会是全县中最盛的会,东关又是离我家很远的地方,出城还有六十多里水路,在那里有两座特别的庙。是梅姑庙,就是聊斋志异所记,室女守节,死后成神,却篡取别人的丈夫的;现在神座上确塑着对少年男女,眉开眼笑,殊与“礼教”有妨。其便是五猖庙了,名目就奇特。据有考据癖的人说:这就是五通神。然而也并无确据。神像是五个男ç人,也不见有什么猖獗之ใ状;后面列坐着五位太太,却并不“分坐”,远不及北京戏园里界限之谨严。其实呢,这也是殊与“礼教”有妨的,——但他们既然是五猖,便也无法可想,而且自然也就“又作别论”了。

因为东关离城远,大清早大家就起来。昨夜预定好的三道明瓦窗的大船,已经泊在河埠头,船椅,饭菜,茶炊,点心盒子,都在陆续搬下去了。我笑着跳着,催他们要搬得快。忽然,工人的脸色很谨肃了,我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