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时,你说……我是不是应当回家一趟了呢?”她问身边的侍婢,但却更像是呢喃自语。
不知是何缘故,她心底里莫名便起了些不安,目光久凝不动。
霍成君活到一十六岁,其实性子是有些荏弱的。自她记事起,便是父母无微不至地照管她的一切,也不容置喙地替她决定一切。多年下来,渐渐长大的孩子便习惯了娇养,也习惯了顺从。
为此,她都许久未回过霍府了。
霍中孺并不曾认下这个私生之子,霍去病直到成年后方知生父名姓。后来,当他立下不世功勋,得封骠骑将军之后,乃前赴平阳,寻到了生父,也见到了后母所出的弟弟——霍光。
早ຉ年,霍去病之母卫少儿原是平阳公主府的侍女,与平阳县衙役霍中孺私通,后来有孕,生下一子,取名去病。
“你……你是自己愿意的么?”
他立在榻前,想了想,终究却只是在榻边的粗糙籧席上揽衣跽坐了下来,从她手中接过陶碗,又放回几上。
这位皇曾孙,在掖庭宫中实在是一个ฐ尴尬的存在。
她听完,也是一时默然。
而今日,她难得没有睡懒觉,平旦ຆ时分就早早起身,草草用过了朝食,便吩咐宫人拿来了一大匣五色缯丝,静静待在屋子里开始专心地合采……
这本是极容易的手艺活儿,并不需多少章法技巧。但霍成君长到一十三岁,在家中时连斟茶倒水的微末小事都有大堆仆妇悉心服侍,不曾自己动过手。至于合采……往年都是家中长辈合好了五色缕替她结上的。
“知道你镇日无趣,”年轻的天子立起身来,他今日一袭群青色的平纹绢曲裾深衣,高冠广袖,真正修颀เ挺劲,长身玉立。
直到她腿脚完全恢复了灵活,刘病已才温和地收了动作。
“咪呜……”此时,只见一只雪团儿似的白狸自莺时身后那名小婢的怀中跳了下来,矫捷灵活地几步扑到了霍成君脚边,撒娇似的用细软毛绒的小脑袋蹭了蹭她膝头。
“是老奴疏忽,这便令庖人换上蜜饭。”片时后,作为披香殿中ณ位份最高的宫人,郑女官十分妥帖地温和出声。说罢,便吩咐了身边的小宫婢去厨下传话。
接着,酒宴进行到□□时,王吉请司马相抚琴以助酒兴,仍然是再三推辞方才点头。于是就调弦弹琴“以琴心挑之”--有预ไ谋地投卓君所好。
然后,宴会当日,司马相如几番推托,直到王吉亲自登门出去,方才千呼万唤始出来,然后他风姿ู出众,“雍容闲雅”,满座宾客为之倾倒。
她明白,有些痴念是不该生的,所以才未曾有些丁点儿奢想。
那般的卓绝琴艺,那般的出众品貌,那般的旷代采——卓君又哪里来得惊世才貌相俦匹?
自幼学习声乐丝竹,本是闺中少女以琴瑟为ฦ友,自娱养性……谁曾料想,如今因着日子清寂,听琴品瑟竟成了唯一的消遣
那厢,卓君闻言却是不置可否。其实,每每来这儿听宴席间宾主们弄瑟弹筝,相互酬唱,于她而言,少有入得了耳的,不过是心中郁结,借此排遣一二罢了……熬了这么久,才不过春半,日子过得可真是慢。
只单单这么เ一个柳市,可看可玩的的去处便有许多,夫妇二人逛了整日,仍是意犹未尽。
身畔有他相伴,闲逛市井,挑些可心的玩意——这样的事情,她已在心下默默期许了许多许多年,而今……终于得偿夙愿。
仿佛努力想要安抚母亲一样,十二岁的孩子努力地绽开了一个安恬而满足的笑意“阿嫣喜欢莳草艺花,像如今这样……即便一辈子只能呆在这一块儿小小的地方,也不会很闷的。”
“阿母,”心思纤敏的孩子,察觉了母亲忽然沉重下来的神色,于是自灿金的花树下走了过来,立在了她身畔,仰起尚稚气的脸儿认真地开口道“你不必为阿嫣忧心的。”
“作践么?呵……”半晌之后,那清眉秀眉的少年忽地低低笑了起来,眸子里透出无尽的冷嘲与悲凉“阿姊,你也要来问这一句,为ฦ什么?”
刘盈仍是长长的沉默,久到殿中只闻两人清晰可辨的呼吸声。
“是啊,性子仍顽劣得很,又有她阿父和上头两位兄长*โ*着,直是无法无天!”说到女儿,刘ถ乐่似是颇有些头疼,但眸子里却泛开极柔和的暖意。
“阿嫣如今已๐满六岁了罢?”过了片时后,他温声问,想到เ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精怪小丫头,面上不自禁地微微泛笑。
“张敖心中所愿,不过与你同几个孩儿安然度日,以尽余生。”眉目秀逸的年轻王侯凝眸看着妻子,神色平淡而温和“这些事,无非落些脸面罢了。”
可一方王侯做这侍宴上食之事,是何等的折贵屈尊?!
“刎颈之交者,虽死不悔也。”
“此后,便成了我家的常客,每每与阿父饮酒对弈,翰墨切磋,日子渐渐久了,二人情谊笃深,推心置腹,遂为刎颈่之交。”
而他们的阿父,身边已有了容貌绝美,擅歌擅舞的戚夫人,甚至,如今一心想着立戚夫人所生如意为储——阿父呵,他竟不曾顾虑过,若日后如意承皇位,戚夫人做了太后,是否会给她们母子三人留一条活路?
而自他起兵这七年以来,阿母曾受过牢狱之灾,曾落入敌手,在楚营中做了整整两年的人质,而她和阿盈两个,曾经被他在逃亡的路上丢下马车,险险丧命……其中多少艰险,多少辛酸,多少血泪。
-ๅ-这人,是在焚香祭奠。
她目光移向少年身前不远处,才发现崖边正北方向,着三柱高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