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真讲起来，她根本就是明知故犯。她也猜到师傅会不高兴，但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大，给她的处罚会这么重。只因为跟父母出去吃了一顿饭，就不再让她登台，把她贬到厨房去当烧火丫头，至于吗？
秀儿不敢吭声了，她何尝不知道需要打招呼，这些基本的礼数她还是懂的。当时她会偷跑，也是看师傅明知道大师姐不想见阿塔海，还逼着她去陪酒。大师姐这样的名角都没自由了，她事先请示有个屁用？到เ时候师傅不准，反而把路彻底堵死了。
第二十四场登台一
上了车，曹娥秀仔细打量着秀儿的脸色说：“早上看你还一脸倦意，这会儿反而红扑扑的，我果然没看错，你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人。”
站在人群后面，看着伏在床沿上狂吐的那个人，白色的单袍，凌乱的头，细白的颈子低垂着，同样白皙到เ没有血色的手指紧抓着一方被角，似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两ä人三步两脚进了院子，老远就听见一个人剧烈呕吐的声音，然后是大家如释重负的声音：“吐出来就好了，还是师傅有办法，晓得喂凤尾草吃，再用胰子水灌。”
朱惟君把那张皱巴๒巴的纸放在女儿手里，秀儿展开看了看，确定就是清远坊那ว栋房子的房契后，立刻๑揣进自己怀里，迅退后一步说：“房契以后由我保管。爹娘对不起，我不同意卖掉房子，我家不能连最后的栖身之所都没有。”
秀儿小心翼翼地说：“可以给我看看吗？我还从没见过房契呢。”
“四海楼ä。”十一答。
“和宁坊。”秀儿答。
“不行！我一定要去通知她，要是她自己闯回来就完了。人命关天啊，我一定要去，一定要去。”
“不会的，不会这么巧的，你别自己้吓自己้。”
积蓄全无，娘的饰也有限，指望爹出去做事赚钱？爹活这么เ大还没谋过事挣过一厘钱呢，就如娘说的，现在老都老了，还看人眼色去？
现在秀儿心里想得最多的是：家里往后的日子怎么เ过？
也许正因为ฦ这些额外的开销太大了，家道渐渐中落。到秀儿的爷爷去世时，家里卖了一块田才给他办了一个ฐ隆重的葬礼。再过几年，越入不敷出，最后连大宅子都卖掉了，搬到เ现在住的地方แ来，家里再也见不到เ那种宾客满堂，动不动就摆流水席的热闹景象了。
其实秀儿家并没有哪个是专职的伶人，不过从祖辈起就爱听戏看戏而已๐。那ว时候家道又丰ถ裕，家里就跟现在的关家一样，定期举行票友们的聚会。每到เ那一天，茶点酒席流水般地供应，真是高朋满座，丝竹悠扬，宾主尽欢。
四姐正色道：“你们两ä个嘴里说的都是些什么เ话？姑娘家，要知道一点忌讳，不该说的话就不要说。”
“爹果然不通女色，请问你哪有爹？”五姐伶牙俐齿地反诘。
“如果真心喜欢你叫无耻，那我情愿永远像这样无耻下去。”说这句话的时候，勃勃两眼放光，做幻少年状，活脱脱情圣再世。看样子，他很得意于他自己的“痴情”表达，没感动秀儿之前，已๐经先感动了自己。
秀儿恨不得仰天长叹，果然一样米养百养人，有些人的脑袋不知道用什么เ东西做的，想法总是异于常人。比如这个勃勃，跟他在一起，要时时克制住呕吐的冲动，套用他的表述，“我是真的真的很痛苦”。
此时马车正行驶在烟花一条街上，两边的楼里不断传出乐声、歌声和嬉笑声。数载乱世之后，好不容易天下承平，那些侥幸活下来的人，比平时更懂得享乐，所以这条街上任何时候都热热闹闹的，似乎ๆ从不曾冷清过。
这些妓院女子，也划归乐่籍的，秀儿感叹地想，其实自己跟她们是同一类人。只不过妓女以卖身为主ว，伶人也卖艺为主。但有些名妓，也多才多艺，平时陪陪酒，度度曲，并不轻易接客；而伶人中ณ也有些败类，唱戏本行几乎ๆ荒疏，无艺可卖，只好靠卖身维持生计了。
做伶人的，到最后不外两种下场：一种是人老珠黄唱不动戏后嫁人；一种是沦落烟花。即使是前一种，也不是秀儿想要的。蕴华姐姐那时候不顾爹娘反对执意嫁给勃勃的时候，还不是以为找到เ了终身的幸福。结果呢，让她不惜跟娘家脱离关系的良人，就是这种货色。
如果可以，就唱一辈子戏吧，最多，安顿好父母家人后，自己再存点钱养老。
念头一转，神情就变了——人家的本行就是演戏，这点小伎俩，还不是小菜一碟？正好勃勃说了那么一句“深情款款，感人肺腑”的话，于是秀儿粉颈低垂，含羞带怯地说：“姐夫，我只是个唱戏的，配不上你。我姐姐虽然也跟我一样是贫家女子，但好歹身家清白，这样你娘都嫌死了，何况是我？”
勃勃屏住呼吸，似乎不敢相信耳朵里听到เ的，待终于回过神来，激动地扑过去想抱住秀儿。秀儿忙闪到车尾，楚楚可怜地嗔着：“姐夫，别ี这样嘛，你吓到เ人家了。”
勃勃激动不已。秀儿没骂他，已๐经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何况还让他看到เ如此风情，他喜得抓耳挠腮，坐立难安，口齿不清地说：“不好意思，姐夫就是太喜欢你了，一时控制ๆ不住。秀儿你放心，我额吉以后不会那样了，都总管大人知道了你姐姐的事，上次还特意跟我阿爸提起过，叫我额吉不要再折磨汉人媳妇。都总管大人都亲口话了，我额吉以后肯定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