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照阿奶所传授的，我每天都练习自己的目光。练“恶”的目光并不难，我随便找一个木桩或者一块岩石，把它假想成一个ฐ我恨不得几刀就劈烂的仇人。咬紧自己的牙帮，瞪起自己的眼睛，我的目光里就会放出一股冷飕飕的凶光。练“冷”的目光也容易，假想一个厌恶的人，自己收紧脸，抿上嘴，微微拧上眉，拿出不理不睬的样子，自己冷的目光就自然而然地形成了。最难的倒是“爱”的目光，这里是卧牛坡，除了阿奶就没有其他亲人，更找不出一个ฐ我所爱的人。至于我以后的娃崽，那ว就更远。我连爱到เ底是什么เ都还没有弄明白，也就无法把木桩和岩石假想成自己所爱的人，就始终找不出那种感觉来。
等我稍稍懂事了些，阿奶还传了一手绝活给我，那就是以何种目光去盯人。阿奶告诉我，盯人有三种目光，那ว就是“恶”、“冷”和“爱”。对待坏人，对待你的敌人，你都可以用“恶”的目光去盯他。你把他当成自己的仇敌，盯出自己的凶狠，让他惶恐，让他惧怕，那么เ你就很容易打败他。对待陌生人，对待那ว些想勾引你的姑娘和婆娘，你就要用“冷”的目光去盯她。你把她当成一个ฐ你厌恶的人，盯出自己的反感，让她心虚，让她摸不透你。你那么一冷，她的内心也就热乎不起来了，就不会再来纠缠你。反过来，对待自己的亲人，对待自己所喜爱的姑娘，或者对待以后自己的娃ใ崽，你要盯出自己的喜爱来，眼睛里要含着蜜，要能甜住人，黏糊住人。
醒来时，我躺在床上，手脚都已๐被解开了，可我浑身无力，好冷。阿奶走过来喂我吃稀饭时，我吓得怪叫一声，颤抖不已。我万万没有想到，阿奶也可以凶恶到เ那种程度。我如果不服她，她可能会把我当成小狗娃砍了。这时候，阿奶板着脸，向我提出了她的要求：第一，没有得到她的允许，我不能ม回寨团的屋里去。第二，不许我再跟自己้屋里的阿姐鬼混。第三，从今往后，我万事都必须听从她阿奶的。第四，倘若我不听话，做了错事，阿奶就是阉了我，我也不能有任何怨言。
谁知阿奶并没有立刻๑解开我，而是从茅棚外提来一只小狗娃ใ，放在桌上。小狗娃ใ颤颤巍巍地走到桌边，伸头往桌下探望，还可怜巴๒巴地哼叫。突然，阿奶摸出一把亮晃晃的断头蔑刀，挥手就往小狗娃砍去，而且是连砍，拼死地砍，将桌子砍得哐哐响，把血肉砍得四处飞溅，还把桌上的煤油灯颠倒了。这自然就把我吓懵了，吓傻了，呃地一翻白眼，昏厥过去。
这里，我晓得你们很想问问我，你一个六岁娃崽崽的脑壳怎么想得那么เ复杂？再则，收服你这个六岁的娃ใ崽崽也不必那么狠毒吧？其实，这只是你们山外人的一种浅显认识，总以主观的眼光来看待问题。归结原因，是你们还不了解我们朵朵山苗寨人。
再后来，天渐渐亮了，又渐渐黑了，阿奶依然没有回茅棚。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躺在地上一点气力都没有。我忽然想到，阿奶很可能是想整死我，就又慌又怕。我多么希望哑巴๒阿娘来救我呀，来救她的宝崽呀。可是我虚弱得喊不出声音，根本没有谁来搭救我。于是，我心底就开始涌起了恨。我先恨阿奶，再恨哑巴阿娘，连几个ฐ阿姐都一起恨了。我在这里受苦，你们现在有没有想到我呀？为什么不来搭救我？！
然而今天，阿奶到底是怎么啦？那么凶，那么เ恶？阿荃姐的胸口痛，我帮她揉一揉并没有错啊，可她偏偏就挨了屋里的家法？再有，我哭她，我护她，也并没有错，阿奶怎么就硬绑我上卧牛坡？
在扛叉上摇啊晃的，我就开始琢磨起自己้的心事来。以往，阿奶也曾宝爱我。她一直住在卧牛坡，很少回寨团屋里。然而，她每一次回屋里，必定会带一些好吃的和好玩的，比如：一篮毛茸茸的猴桃子或者半筐红艳艳的秋柿子，一只怯生生的小野兔或者一只呆憨憨à的山乌龟。每次，阿奶都会盯着我瞅老半天，仿佛不认识我似的。对我来说，居然还蛮喜爱阿奶的，巴不得她时常回屋里来。因为她每年会给我带来一双她亲手做的兽皮靴子，你们可能不知道，那ว兽皮靴子不仅结实耐穿，而且柔软美观。在我们山寨，不管男女老少，没几个人能穿上兽皮靴子的，那算是一种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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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以后，阿钰姐变得深沉了，变得不可捉摸了。一整天，她没说几句话，还时常跟哑巴๒阿娘一样，默默地站在屋前的晒坪里，呆呆朝远处眺望，一站就是老半天。她那双亮闪闪的眼睛很像两潭静静的湖水，深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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